【俞亮时光】《兰因还梦》第四十七局棋
《兰因还梦》
第四十七局棋 烈焰
“报！报告陛下…妓坊里…四边最高处都在加高！在修建厚厚的木板墙！是防御工事！他们正在拆木板，用树枝做弓箭！”
从守卫妓坊的将军那里，传来了妓坊最新的动态。
大殿里有几位将军。中间是妓坊和附近的木制模型。是刚刚才赶工做出来的。
原来，妓坊最近有所异动。随着粮食的逐渐减少，妓坊里的人一直想要出来。但是那些想偷偷出来的人，全都被弓箭射死，当场焚烧。
逃跑的人数在增加，同时，在高处守卫的弓箭手观察到，妓坊里面的人开始砍树枝，削尖木头。这是…要反了？就这群女妓和男妓？
于是情况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梁武帝萧衍的手里。他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，但是，这是在大梁的都城。一旦有人反了，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，对大梁的政治影响，都将是致命的。
虽然自己早就预料到了，这些被彻底完全放弃的妓子会因为不想死而反抗。
但是，自己完全没有料到，他们竟然被团结、组织和动员了起来，形成威胁。怎么可能？这可是一群最为贪吃懒做的人！他们可是宁愿出卖身体，也不肯去从事正经工作的人！
反抗者中，领头的，是个妓女。她要求，得到粮食，或者放开妓坊，让所有人出去。可是根本没人理她。
“妓坊里的情况，早已经好转了！大部分人的病都已经好了！现在只是缺少粮食！我们不是病人了！放我们出去！”
“好，你们不放我们出去，那我们自然会有办法出去。你们无视我们，但是，三天后，你们就无视不了我们了！我们会攻破你们的防线！”
“到时候，不只是你们…这外面的所有人…所有抛弃了我们的…无动于衷的人…都得给我们陪葬！”
“反正我们也是要死的人了！我们这一辈子，从未得到过别人的尊重…从来没有得到过关心和温暖…没有人救过我们…除了太子殿下…”
“可是…太子殿下他生病了，救不了我们了…我们反正都是要死的人…平常的时候，也不是在这里累死，就是饿死，病死…”
“现在，你们要活活地饿死我们所有人…你们把我们彻底抛弃了…我们早已经是死人了！我们也早已经无父无母！被灭族又怎样？他们把我们卖到这里的时候，有害怕过吗？我们，已经被你们逼得什么都不怕了！”
“三天后，如果还不打开坊门，放我们出去，那么，整个建康城，就沦为废墟吧！我们所有人，就一起下地狱吧！我们会说到做到的！等着吧！都得死！你们全都得死！”
“姐妹们！都行动起来！他们根本就不会放我们出去！是死在这里，还是逃出去？按照我说的去做！你们就可以从这里逃出去！活下来！我们是可以做到的！我已经向你们演示过了！我们绝对是可以做到的！”
领头的妓女风姿绰约，站在高楼上，向坊外的士兵传话，也是在向坊内的女妓和男妓们动员。
她虽然看起来柔弱，但说的话，十分能够鼓动人心，让坊外的士兵们害怕，让坊门的人们因为愤怒和求生欲，鼓起勇气来。
女妓男妓，包括妓坊里所有的人，甚至是那些被放弃的尼姑和僧人，都逐渐地被这个领导者说服了。
是啊，继续等下去，就是一个字，死。
他们无论如何，都不会放开这里的，直到所有的人全部死去。如果按照她说的做，那说不定还真有逃出去的可能。
得到消息的梁武帝萧衍很快就得到了密告，说妓坊里的妓子们打算第三天晚上，火烧建康。
到时候所有人会大量往外扔着火的东西，扔到外面的那些木头建的房子里去；在迎风的屋顶高举火把，拼命挥动，撞击着火的木棍，让火星随风飘扬。从而把整个建康城都点燃。
看来，这个妓女头领说的是真的…她真的打算这样做！他们要让整个建康陷入一片火海，把这里变成人间地狱！要让所有人都为他们陪葬！
这个疯子！他们都疯了吗？怎么会听得进这种疯狂的话！他们都不想活了吗？要反了天去？
梁武帝萧衍第一次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，是这样想的。随即也意识到了，他们不这样做也是死。所以，他们就走上了这条不归路。
但他还是认为，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办到。只不过是一群妓子而已。事情要是有这么容易就好了。他们绝对不可能真的做到的。
肯定会有很多阻力。他们自己内部就会打起来，就会斗起来的。绝对不可能。人人都是贪生怕死的。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怕死呢…他们成不了气候…
梁武帝萧衍一开始是没放在心上的。他一直在等里面“人相食”的惨状发生，到时候直接把幸存下来的，全部让爬到房顶上的士兵，用弓箭射死就行了。
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，里面的人似乎真的动员起来了。许多小树、大树的树枝都被砍了下来，很多的木板也都拆了下来。
这还是从外面就能观察到的。至于房屋里面的情况，确实看不到。但是他们确实一直在行动！
梁武帝萧衍这才有点慌了，召集武将们前来商讨。前线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。他们已经把弓箭都做出来了！
用铺床的稻草，用琴和筝的弦等，做成弓弦！用削尖的木头做箭杆！而火，就是箭头！到时候不需要准度，只需要够远就可以了！
武将们也亲自去查看了，实地考察和商量了一阵，觉得确实是非常地有组织，像模像样。
因为，他们先弄了许多厚门板，在门板墙后面建高楼。一开始，士兵们都有点不知所措，所以射了许多支箭出去。
没想到对面早已经料到了，等到厚门板上插满了箭，才换上新的门板！这是在，用修建防御工事的幌子，获得士兵的箭！这是在学诸葛亮的草船借箭的法子！
而加高楼层的任务，也就这样在门板后面完成了！他们的准备已经越来越充分了！
正是因为实地看了妓坊被改造后的模样，了解了实际上士兵们已经射了上千枝箭出去了，将军们才告诉梁武帝萧衍，必须要认真应对了。他们绝对不是在开玩笑！他们真的能做到！
他们真的打算，在最后加到最高的楼顶上，不断地射出着火的箭。这样，只要乘着高空的风，火箭就会直接射向周围的木头做的任何东西，然后把四周变成一片火海，让秋风吹散所有的烈焰，把整个建康城都烧成灰烬。
尽管梁武帝萧衍终于开始重视了，但是时间已经太迟了。
深秋，正是天干物燥的时候。今年秋天又旱，江河里、湖泊里都干得差不多了。要挑护城河的水来这里，得动用很多人力。
于是，梁武帝萧衍急忙在建康城征用人手，让贫民服徭役，用水桶运水来妓坊周围。
偏偏这些天一直干旱，除了月初，时疫爆发，全城纂严后下过一天半的雨，一直都没有下雨了。秋风呼啸，木头越来越干。所有人的嘴皮都干得开裂了。
三天期限眨眼就到了，已经是最后一天了。
这天的妓坊里面，一直传来哒哒哒敲击木板的声音。是他们在练习射箭了！在为今天晚上的行动做准备！他们之前的两天，已经把弓箭、箭杆、弓弦，全部都做出来了！
武将们查看了运送水的情况，还有每天晚上的风力大小，觉得事情越来越棘手了。
灭火用的水根本就不够。妓坊的面积是很大的。四个方向，每条边几里的长度，这怎么可能一时间能扑灭所有的火？
而且，最一开始射出的，绝对是搭进去的精良的箭矢！到时候，他们凭借高度和风力，会在第一时间把灭火的士兵射死射伤！
这样，先第一轮火箭引出士兵，第二轮利箭射死射伤灭火士兵。继续重复这样的步骤。
只需要在漆黑的夜晚，看着着火点一直轮番射击，那些士兵马上就会身上着火，到处乱跑，从而引发更大的火灾！也根本就灭不了火！水很快就会在开始的那段时间浪费完！
当有聪明的武将把这个想法告诉梁武帝萧衍的时候，萧衍是不敢相信的。妓坊里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军事人才！
可令人绝望的是，妓坊里的人真的在练习射箭。本来是不需要的，因为不需要准度，只是想要在四周点火的话。他们还开始站在院子里练习。
又有士兵按捺不住，从外面射箭进去，想要攻击他们，没想到对面好像早就计算好了一样，又好像就是特意派人出来的，弓箭全都落进了妓坊，而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。
“又被骗走了箭矢！是谁下令放箭的！那些放箭的、下令的…都罚去做苦役！”梁武帝萧衍听到这个消息，怒了。
经过一番核查，情报送到：“报！大概有两百支弓箭射出。四面八方，都有士兵忍不住射箭。他们就刚好在弓箭的范围边上，一直在引诱弓手出击！”
“这…”事情越来越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演变下去。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。
只要它落下去了，天黑了，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对方就会忽然动手，把愤怒的火焰，喷射向整个世界！
“陛下！不能再等下去了！他们的行为明显是有计划的！他们上午的计划，已经又在证明，他们很需要锋利的箭矢！他们绝对不是简单地放火！这样的头脑和智慧，这样的计划，绝对是在为晚上那种严密的攻击方式做准备！”一个武将劝道。
“那我们怎么一直都没有收到妓坊里传出来的消息！他们中间不可能没有叛徒！”梁武帝萧衍想要明白为什么自己奈何不了这群妓女。
“恐怕早就被关起来了。之前最一开始放出来的消息，是故意的。在背后计划这一切的人，很聪明。她一直都没有向任何人真正暴露出她的计划。包括现在都没有。”
“她肯定是告诉他们，获得尖利的箭矢，是为了自保，包括…今天上午射箭的学习也是…而在最后发箭矢的时候，她就能控制这一切…”
“到时，所有人也只是在黑暗中，并没有时间去管，自己拿的是什么箭。她恐怕一直都告诉所有人，他们到时候的目标…就是那些第一轮的火…火的位置，最显眼的位置…”另一个武将分析道。
面对已经做好完全准备，高楼林立的妓坊，武将们纷纷劝谏梁武帝萧衍，答应妓女们的请求，开放妓坊。
投放粮食是不可能的。她们已经做好准备了，放粮只是抱薪救火。她们每晚随时可以攻击。只能让她们全部出来，收缴、拆掉所有的东西，把人都抓起来。这样，威胁才会彻底解除。
而且，如果里面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，里面的人绝对不是病秧子，应该是都好了。这些事，快病死饿死的人是做不了的。妓女们说的应该是真的。妓坊里的时疫，肯定是已经结束了。可以放开。
梁武帝萧衍深感头痛。其他皇子的党羽臣子们，不知道从哪得知了太子情况好转，已经清醒了，正在恢复的消息。雪花似的奏章，早已一片片飞到案前。
无非都是些时疫时诬陷太子的话。可是增加了证据。而且是确确实实的证据。
说太子如何沉迷男色，如何因为妓坊里的一个男花魁的情诗，被迷得神魂颠倒，亲自去妓坊，夜夜留宿，笙歌燕舞。根本不是真的为国为民，只是为了一己私欲，拖延放开的时间，浪费国家的粮食…
奏章里面，夹杂着那些时光写的情诗，只是全都裁去了开头的俞亮二字。
消息更灵通的，则直接把妓坊的事也和太子攀扯到一起。说那些妓女都是因为太子的指使，因为受过太子的恩泽和雨露，所以心甘情愿为太子做出这种谋逆之事。目的就是为了早登帝位。是谋权篡位。
当然，最后的意思，大家都不敢写，但是，暗示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。已经在指桑骂槐了。
太子，你啊，被人抓住了把柄。这一切的祸事，都是你惹出来的…现在…你得做出选择，承担起属于你的责任了。
梁武帝萧衍闭上了眼睛。“告诉太子这一切。请太子回来。他得给所有人…做出解释。”
于是，信鸽在午时三刻，到达了太子所在的城外行宫。
“怎么会…这样…”太子萧统颤抖着，手中的密信因为没捏紧而滑落。
我好不容易救下的全城百姓啊！怎么到了这步田地…我只是一时无法守护你们…我甚至以为自己会因为时疫而病死…上天开眼！让我活下来，就是为了解决这场危机的！
他马上召见了时光，还有身边贴身侍奉自己的俞亮，亲自写道：“时光，你写的诗，被有心之人利用，诬陷…你我…之间的关系。”
“我本以为，把你们从妓坊带出来，是救了你们。没想到，还是…如今，我已无法保全你们。我不想连累你们…你们赶紧逃跑吧。”
时光和俞亮一时间不知所措。
还是俞亮最先冷静写道：“殿下何出此言？”
“妓坊从我离开那日起，就被放弃。他们在里面，已经被继续关了六天。他们要被饿死了，今晚便会火烧建康。而我，因为住在那里镇守…被传，我与你的爱人…”
“所以…我得回去处理这一切。而你们…恐怕也难逃一死。趁现在，赶快抓紧时间逃跑吧。”太子简单地介绍了事情的经过。
褚嬴！我要救褚嬴！俞亮和时光同时想到了肯定已经回城了的褚嬴的安危。
“殿下，整个建康城，都曾受到您的庇护。我相信，您一定能说服妓坊里的人，处理好这件事。我们打算，和您一起回去，澄清这一切。”俞亮和时光简单商量了一句，写道。
“好。时间紧迫。你二人骑马，速速随我进城。务必要在天黑之前，赶到妓坊外，阻止这一切发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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